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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Hanteng/互聯網的第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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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這一篇為第一屆社會暨應用科學科普寫作獎獲獎作品,供參考做未來改進並延伸

Liao H.-T. (2009). The First Class for the Internet (互聯網的第一堂課). In First Annual Social and Applied Popular Science Writing Contest (第一屆社會暨應用科學科普寫作獎). The Almanac of Taiwan Literature Research Resources (台灣文學年鑑).

互聯網的第一堂課

還記得在課堂上如何傳紙條?其實互聯網運作的基本原理很像傳紙條。你得跟你隔壁的同學小黑說,「這紙條傳給小白」,然後小黑會做出簡單的判斷,傳給他隔壁的小紅,然後這樣子傳下去傳到小白為止。

在瞭解互聯網科技相關的政治、社會、經濟意涵時,傳紙條的比喻是理解互聯網的第一堂課。

絕大多數的時候,你無法事先決定這傳遞的路徑,其實你也不需要決定,每一個在傳遞路徑上的同學會做出個別的決定,來紙條交給比較靠近小白的同學。

若有同學生病或上厠所不在座位的情況發生,傳遞路徑上的個別同學,就可以當下做出靈活的判斷,繞過暫時不在的同學。這種利用個別同學決定下一個傳遞節點的方式,就和傳統依賴電話交換中心的傳遞方式不同,前者的傳遞智慧是分散在各節點的選擇判斷,而後者則是集中在交換中心。

(一) 傳遞路徑的分散決策

如何避免交換中心的集中處理,正是互聯網的設計動機。在冷戰時期美國國防部委託學者設計可以面對核戰威脅的通訊網絡,其設計目標是若有任何一個節點無法運作的話,相關的通訊還是可以靈活地繞過失效的節點。相反地,若傳遞的智慧與交換訊息的通道都集中在某一個交換中心的話,當該點失效時,整個網絡的通訊能力就喪失了。

這就是互聯網的「封包交換」(Packet Switching)和早期電話線路的「電路交換」(Circuit Switching)原理的最大不同處。封包交換是共用一個傳一個的互聯網絡,而電路交換則是專線。若封包交換是課堂上傳紙條,則電路交換像是專用的討論室,你要舉手向老師說,我要和小白單獨在討論室的交談。

的確,封包交換的網絡,不像電路交換的網絡需要一個交換中心,來決定某一點如何和另一點接上線並開始溝通。早期電話線路需要有接線生來建立專用的通話管道;現有的互聯網則是有眾多的中繼點,對各別封包的傳遞做出各別因地制宜的判斷,就像是讓每位同學自行決定要將紙條傳給哪一個隔壁同學一樣,一個傳一個下去。傳遞路線決定權的集中和分散的差別由此可見。

還記得 2006 年發生的恆春地震嗎?該地震讓海底電纜受到不小的損害,也突顯出傳遞路線決策集中和分散的差異。先從在一百多年前廣泛舖設的海底電纜說起,台灣最早的海底電纜是在清朝劉銘傳擔任巡撫時設置的,當時是用來發電報的。歷經科技發展及演變,現在的海底電纜可以傳遞的不只有電報通訊,更有電話、光纖及電腦網絡通訊。所以恆春地震所波及的海底電纜,不只影響到亞洲鄰國之間國際電話及國際金融交易,還包括互聯網。當一般的電話通訊得仰賴電信公司緊急應變調度線路或轉換至衛星通信時,部分互聯網用戶則自行利用位於澳洲、泰國、等的代理伺服器的連上海外網站。從這實例中,我們可以觀察到封包交換及電路交換的差別,利用封包交換的互聯網是有可能從各端點做靈活的應變;而依頼電路交換的通信則只能等待交換中心做出改變。

(二) 以善意換取善意

傳遞路線的分散決定方式,像傳紙條一樣,仰賴的還有各傳遞節點的基本善意。當互聯網從美國國防部資助的學術研究計劃,變成學術界裏面的實驗網絡時,互聯網內的每一個端點可以說都是「自己人」。

現為互聯網大部份的底層基礎的乙太網絡(Ethernet),其所仰賴的CSMA/CD 協定的基本假設就是「大家都是自己人」的禮儀。在一個大家聽得到彼此的共享空間中,在沒有主席或司儀的情況下,若有人還在說話,其他人就先等待不發言,等到安靜下來時再試圖發言。若有兩人以上不巧在同一時間開始發言,則大家很文明地停下來,等待一段隨機長度的時間,再繼續觀察是否適合發言。

所以,當時學術界把互聯網視為共享資源,也意識到這資源是要大家共同維護的。像傳紙條,若小白不願幫小黑傳紙條,下次或許小黑也就不願意幫小白。可以說若沒法善意假定大家都會互相幫忙,將紙條往正確的方式傳遞,就根本無法有現在的互聯網。

「大家都是善意的自己人」的假定,可說是互聯網萌芽的出發點。然而,就和所有人類的文明一樣,假定大家都是出於善意,並不能確保不會發生惡劣的行為。特別像網絡從學界延伸至業界及大眾時,濫發的電子郵件或稱垃圾郵件,就不當利用了這善意的環境。根據最新 2008 年十月的報告,電郵反濫用工作組(MAAWG)的大規模樣本的歷年統計,濫發的信件佔總體電郵數量的八成以上。

在善意假定及惡意行為中,互聯網要何去何從?這涉及到互聯網治理的重要概念:「網絡中立性」(Network Neutrality)。

(三) 網絡中立性

網絡中立性的相關詮釋及立法都還有不少爭議,不過作為一個原則,網絡中立性的簡單解釋是:「網絡之前,個個封包都一律平等」。換句話說,任何中繼傳遞者不應對特定或某類封包有特殊待遇或歧視。用傳紙條的比喻情境來說,就是每一個人不應該因紙條的內容、形式和來源的不同,而對個別的紙條有不同的差別待遇。

網絡中立性的原則,同樣的在網絡使用大眾化時,在政府管制者、學者、及網絡服務提供者之間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支持網絡中立性原則的人大多相信若能堅持此原則,就可以讓網絡能夠在基本架構的層次上保障言論自由、鼓勵創新、及阻止不公平競爭。反對者則認為網絡中立性對創新、市場競爭及網絡的普及有負面影響,而也有人認為網絡中立性根本就不存在。

不過,對 2008 年當選美國總統的奧巴馬而言,網絡中立性的存在是正面的且有必要加以維護的。在選舉前奧巴馬於 Google 總部及 MTV 音樂頻道節目等場合上,數次公開發言支持網絡中立性,並承諾支持相關的立法,也表示將會訴求聯邦通訊傳播委員(FCC)以網絡中立性為基本原則來治理互聯網。

的確,從對各封包一視同仁的基本精神,可以簡單歸納為善意假定的延伸,希望能藉由對各類資訊公平對待的方式,來維持網絡的開放性。然而,這樣不分級處理(篩選或收費)的方式,除了避免讓網絡服務提供者及營運商有過多不當的商業及政治影響外,也部分造就了濫發的垃圾郵件的存在。

從網絡中立性的相關討論中,浮現的是這個治理難題:如何在現有以善意為基礎的技術架構下,讓網絡維持開放、自由但又能有效阻止惡意的行為呢?

(四) 網絡的開放及自由

網絡的開放和自由源自於善意的假定,然而善意偶有被濫用的情況。個別使用者面臨垃圾郵件、惡意軟件(malware)等威脅外,若不能再假定善意,網絡還能是開放且自由的嗎?還是我們應該假定惡意,來重新設計網絡?

網絡上最多人使用的百科全書,維基百科(Wikipedia.org),認為善意的假定是無可取代的。的確,維基百科的基本的原則—人人可編輯的自由百科全書—正是假定大多數編輯的人是在幫助而不是破壞維基百科。這可不是天真的認為維基百科從來不會被破壞,而是維基百科有對應的技術手段及志工社群來回復破壞前的模樣。但維基百科並不因為有人破壞,而改變其自由開放的設計。維基百科社群所制定的方針中,就有假定善意及文明討論等的指引,這也反映了互聯網核心技術的設計原則。

要假定善意還是惡意的掙扎,也反映在保護言論自由及過濾不當內容的兩難上:政府或網絡服務供應商是否應該替使用者過濾有害的內容?還是這些過濾行動會變成打壓自由言論的手段?是誰決定哪些言論有害而需要馬上被過濾呢?

在應禁止並加以過濾的內容上,目前國際上較有共識的有害內容是兒童色情;在德國和法國則包括任何否定納粹大屠殺歷史事實的言論;在中國,包含有關六四天安門及法輪功的言論。

雖然這些例子看起來相似,但其不同處更值得注意。各國立法者都意識到兒童色情的危害,也因此依各別的法律,對網絡上兒童色情的散播及閱覽有不同程度的刑罰。否定納粹大屠殺歷史事實,在德國和法國也是違反刑法,德國及法國也是依其國內法來禁止相關內容。雖說在美國目前否定納粹大屠殺歷史事實的言論不違法,受自由言論的保障,在美國網站相關的言論在德國及法國會被過濾。

這兩個例子中,所謂的「有害」內容都有明確的「違法」定義,而相關政府可依法處置,而若其公民對其處置若有不滿的疑慮,都可依法律途徑來悍衛其言論的自由。

相較之下,中國過濾六四天安門及法輪功等言論的技術作為,讓中國內部的網絡未有基本的開放自由。北京政府直接過濾的還不只是這些言論,許多台灣相關的媒體及政府網站也被過濾。換句話說,許多從台灣的紙條傳不到中國去,是因為被北京的網絡服務提供者擋下了。

或許北京當局不能對來自台灣的內容進行善意假定,而是直接以假定惡意的方式進行過濾,但是更深層的問題是,北京當局是否也不能假定其民眾的善意而阻止他們取得並書寫相關內容呢?

(五) 結論:以鄰為豁是互聯網的天敵

北京當局要求電信服務業者及網站主動審查信息及言論,這提醒我們在阻止網絡上所謂的惡意行為同時,除了要有建全的法律措施保障言論自由外,更要時時回想到互聯網的萌芽基礎,是假定善意及文明禮儀。若我們一味想要根除惡意行為而不注意到這一點的話,網絡現有的開放及自由就會離我們而去。

互聯網運作的基本原理迄今變化不大,但互聯網的應用則日新月異,伴隨的治理挑戰也日趨複雜。假定善意、避免並管制惡意行為似乎仍是不變的法則。但是,我們在面臨網絡上惡意行為時,會不會忘了互聯網運作的的基本是假定善意呢?若環境惡化到我們不能再相信隔壁鄰居可以幫我們傳紙條的話,傳紙條的網絡也就不可能存在了。垃圾郵件及惡意軟件是對互聯網造成危害,但若是我們因此而開始不再假定善意、開始「以鄰為豁」,這將是我們所認知的互聯網的終結,也沒有第二堂課了。

第二堂課應該是要從傳紙條的比喻中,理解到紙條有可能被偷看,正如同基本的電子郵件其實是在傳遞路徑上任何人都可以翻過來看的明信片。這不代表互聯網運作的基本原理出現重大問題,也不代表我們得仰賴所有人的善意才有安全保密的網絡通信。相反的,第二堂課是要對所使用的日常網絡科技有正確的期待,並介紹現有的成熟科技,是如何建立在已有的互聯網基礎上,來達到保密及安全的要求。若第二堂課的預告讓你對第一堂課的結論開始產生懷疑,你得回頭重新思考第一堂課。